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衰老
藏马死了。
别担心，他是寿终正寝，足足活到九十六岁才死的。
飞影看着他的脸，几乎有些认不出他年轻时的模样，藏马的脸上是满满的，触目惊心的时间的刻痕。
藏马选择了完整的度过南野秀一的时光，虽然这在飞影的眼中很愚。不管有多么强大的妖力，人类的肉体就是人类的肉体，承受不住时光的磨砺。
先是幻海，然后是幽助的女人，然后是失败脸，现在又轮到了藏马。
如果幽助不是魔族的话，他现在一定会跟他们躺在一起的。
但千年以后，万年以后，他们都会死去，妖怪之不过是比人类活得更久一些，但任何生物都是要死的。
以前的人寿命是很短的，活到五十岁已经可以了，活到四十岁也很常见。人类是越来越渴求长寿，但老化的过程也变得越来越触目惊心。
美好的青春是一种很短的东西。
飞影见证了他老化的全过程。
在十几岁的少年时代，藏马是那样的年轻漂亮，因为有些温文儒雅的气质，甚至经常被当成是女孩儿，这是大家最有活力的年代，也是梦想的年代。
那时候他们好像曾经拥有整个世界，好像什么都不怕，什么都不在乎，什么都可以做到。
虽然受了很多挫折，但现在想想，那些都不算什么，他们想要什么都能得到。
藏马和他的暧昧关系也是在那时候开始的，但现在想想那几乎不算是恋爱，藏马的身体虽然年轻，但性格太老成，考虑的东西太多，而飞影太年轻，还不懂得什么是爱情。
这一段时光很短的，短到了还未意识到，就已经匆匆流逝了。
过了二十岁，一切变得不一样了。
藏马的脸型变了，变得更有棱角，身材也更为强壮宽大，有一些接近妖狐，但少了妖狐的媚态，更像个标准的男人，被认成是女孩儿的岁月一去不复返，这时他正在全力工作。在这时，飞影很少来看他了，因为他觉得藏马整个人都变得很奇怪，天天泡在一堆工作里，重复着同样的东西，对很多琐事斤斤计较，感觉整个人都不像他了。
那个藏马，是人间界的一个小小的上班族，和千千万万个人类一样，要承担生活的苦恼。
这是藏马自己选的。
那个毁容的和幽助也一样，他们不再有年少时的锐气了。藏马说这是必然现象，是作为社会人的代价，他们必须要为生活做打算，调整好生活比打擂台赛更难。
梦想的时代结束了，这就是生活。
连飞影他自己也是，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工作，醒过来，处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，连自己都不知道把时间花到哪里去了，就要睡觉了。
他感到能做的有意义的事情很少。
不过……在这时，藏马的体力比以前强了，这能在床上感觉到，在他十几岁的时候能把飞影折腾的气喘吁吁，在二十多岁的时候能把他折腾的惨叫连连。
然后是三十岁的时候。
飞影能感觉到藏马的衰老……他的精力体力大不如以前，细碎的皱纹开始慢慢的爬上他的额角。
藏马依旧在那家公司工作，不过他并不会刻意强求，而是尽量把工作干得很平庸，他不想太惹人注意，惹人注意没好事。藏马会精确的计算每天的工作量，有时候干得好，有时候干得差，就好像跟普通的上班族一样。他并不是什么天才，也并不是什么庸才，仅仅是一个很普通的人而已。
他想要作的就是一个普通人，他对生活的需求其实很少。
但人类做的大部分事情都是无意义的，妖怪也一样。
飞影感到他们都渐渐地化为了平庸。
有人想要摆脱这种平庸的状态，去寻求刺激，但在这个信息爆炸的年代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被称为刺激的，得到的东西越多就越难得到满足。
偶尔来看藏马的时候，飞影感觉自己被他同化了，他想离开，又有些舍不得。
现在除了藏马几乎所有人都成家了，幽助和桑原都和人类女人结了婚生了孩子，每天要为生计奔波，人类一旦结婚，就要沦为生活的奴隶，房子，车，孩子……很多很多都需要他操心。藏马曾经说过这很正常，一般的生物都是这样，出生，成长，生育，死亡。
但飞影没有要操心的事，他是一个流浪的妖怪。
所以他感到很无聊。
他的生命没有重量。
他偶尔回来跟藏马见面，仅此而已。
藏马在四十多岁的时候，突然说很爱他，要一辈子跟他在一起。
但飞影没答应，也没拒绝。
老实说，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
在别人眼中，藏马依旧是一位很有气质的英俊男士，但对飞影来说不一样。
他看到的是卸了妆的藏马。按照人类的标准，藏马在这个年龄段算是很英俊的，但对飞影来说，藏马衰老了，年轻的样子一扫而光，飞影看到他的眼睛失去了光泽，脸上开始布满了皱纹，皮肤渐渐蜡黄，赘肉开始增多，不得不注意保养。
但不管怎么保养，都不能像十八岁一样了。
藏马的力气在减小，精力大不如以前。在床上尤为明显，飞影能感觉出他的力不从心和勉强。
对这个，他有些不是滋味。
有时候，他们会一起去花园，在晒太阳晒得很舒服的时候，藏马会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。
现在飞影还是那个样子，一点没变，但藏马却有些老态龙钟了，渐渐变得虚弱。
这样的虚弱一年比一年明显。
飞影越来越频繁的来人间界走动，他并不是为了来看老态龙钟的藏马，而是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容易受到仇家的袭击，非常危险。
藏马退休了，现在赋闲在家。
年轻时他攒下了不少钱，因为没有孩子和家庭的拖累，就算没有退休金，现在他也很富足。
总算是可以摆脱年轻时的俗世生活，多给自己一点空间了。
但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的顺利，藏马的精力不断衰退，连记忆力也开始不好了，往往飞影前一分钟刚说完的话他都会忘记。
衰老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，这给飞影添了很多麻烦。以往往往是由藏马包办的事，现在由飞影来承担了。
想一想飞影都觉得很滑稽，这是他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，但他比藏马更年轻，更有精力，他更应该去做。
照顾一个人可以很难，也可以很简单，这是他现在深有体会的事情。
他离开了魔界，开始在人间界定居。他的生命不再轻飘飘的了，而是承载了另一个人的重量，比他想象的还重。
藏马最喜欢的事情是上后山散步，飞影也跟着一起去，他是去扶着藏马去了。
现在藏马连迈步都有些吃力，他已经快八十岁了。
老得已经完全找不到年轻时的影子。
浑浊的眼睛，爬满皱纹，布满斑点的皮肤，塌陷下来的牙床，软绵绵的肌肉，连走路都很吃力。
而飞影还像十几岁的少年一样，一点没变。
“抱歉，飞影，老是要你搀扶着我。”
“藏马，我不明白，你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样子。”
藏马笑了，有一瞬间，飞影好像看到了他年轻时候的影子。
他慢慢的弯下腰，从地上捡起一枚枯叶。
“这枚枯叶是寿终正寝了。”
“那又如何。”
“我知道我快点放弃这个肉体，变回妖狐会更容易一些，但我不想逃避。”
“逃避？”
“没错，我一直不肯体会衰老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东西，人类的寿命很短，作人类的时候是最好的时机。我不想逃避……我知道我在你的眼中变得不再美好了，也不再是你爱的人了，但是你能和我一起面对，我真的很感动。”
“那是可怜你。”
“我知道……但衰老至少教会了我一点，那就是坚守，坚守本来不再美好的事物，不去逃避不该逃避的责任，不去索求不该拿的东西，这一直是我所匮乏的。”
“那也太辛苦了。”
“我知道，人生本身就是一场苦旅，感谢你跟我一起走过来。如果不是你的话，我可能早就放弃了。”
“早知道不陪你了。”
“呵呵……让你久等了”然后藏马笑了，有一些开心，又有一些忧伤。
“你想坚守什么？”
“我想坚守生命，还有生命以外的东西，比如……爱情。”
“还真是……”飞影干笑道：“辛苦的修行。”
“是辛苦，这是我面临过的最大的挑战，如果我能坚守住，那其他的也一定可以。”
“是吗……”
“一定……谢谢你肯陪我一起坚守。”
的确辛苦，无论是对藏马来说，还是对他来说。
衰老是一件很苦闷的事，藏马不仅外貌变得不再美好，而且还疾病缠身，晚年被病痛所折磨。
藏马对这个无能为力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人类身体衰老破损。
飞影要承担的东西变多了，藏马几乎瘫在床上，每天要受飞影的照顾，这是一件很辛苦的事。
藏马曾经跟他说过，如果飞影要放弃，他也可以放弃。
但飞影不想放弃。
他每天尽职尽责的照顾藏马，给他喂饭，喝水，吃药，甚至帮他上厕所和洗澡，现在的藏马变得完全的脆弱无能了，这是飞影以前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。
直到藏马死去的那一刻。
藏马死了，在九十六时时寿终，在飞影的枕边去世，算起来飞影照顾他快有二十年的时间了。
这时候他想起了雷禅，那个为女人活活饿死的笨蛋。
不知道他在坚守什么。
此时飞影最大的感悟是人类说的圆满。
他们都已经没有任何逃避的，圆满的完成了任务。
作为南野秀一的那个藏马很快入土为安了。
飞影觉得他是永远的失去了藏马了，不过这对他来说，已经无所谓了。
过去的感情，可以埋葬掉。
他不欠藏马的，藏马也不欠他的，他没有觉得遗憾，也没有觉得后悔。
可以了，圆满了，该结束了。
不管藏马坚不坚守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。
他自由了。
有一天，飞影在树上睡觉的时候，一只手把他晃醒了。
一只银发的妖狐映入了眼帘，过了好一阵子，飞影才想起来，这是藏马妖狐的样子。
他快把这个妖狐给忘了。
“我来了，不认识我了吗，飞影——”
飞影眨了眨眼睛，模模糊糊的想起了以前藏马说过的话，微微的笑了笑。
“恐怕你的苦旅就要开始了。”
藏马也笑了。
“苦了你了……我对自己有自信了，我想我可以，坚守住的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完————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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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Posted:2012/9/3 5:11:50 | ×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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